連載044頁 -【非公職人生】

非公職人生的來由是，我的媽媽要我去公家機關上班，很羨慕吧？
還隨我挑要去哪一家。

我聽了嚇一跳，忙搖頭說：「啊！為什麼要我去公職機關上班？我又不懂算帳？﹂

商業設計科畢業之後，我沒有其他的貳心，就是決定往設計的路線走。
很多人常常說：英雄出少年。但是我的解讀是：這些英雄很早就明白自己要追求的目標。
很多人會選擇好走的路、安全的路、不出錯的路來走自己的人生。
也有許多人從來不明白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麼。此時，我有一個機會到公職單位上班。
說到公職人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一份工作做完還能領退休金。
但是，這對我而言是【舉手可得，卻不適用】的方便---我喜歡挑戰未知。



我永遠忘記不了商專剛畢業，我的媽媽要我去公職單位上班的事。
媽媽說：「我有認識的人在公職單位上班，他說可以幫妳安插一份工作。」
我聽了嚇一跳，連忙搖頭說：「啊！為什麼要我去？我又不懂算帳？」
媽媽說：「傻瓜！公職單位的工作大家都想要，妳不是唸商業學校嗎？怎麼不會算帳？」
啊！原來是靠關係。數字是我的死穴，我當場拒絕。


我說：「媽媽，商設科都教美術理論，沒有教數字啦。不是每個人都是當公務員的料，要我去那裡上班，每天規規矩矩的，妳是要悶死我嗎？」
射手座的媽媽不死心，又說：「公家機關才有保障，大家求還求不到，沒有【關係】還要不到耶！要不然妳要不要去銀行上班？」
又來了！我說：「媽媽，什麼單位都一樣都一樣，我---不---要。」
我心裡明白得很，去那些枯燥的地方上班，到時不讓我搞到雞飛狗跳才怪。
媽媽管不動我，她知道我性格活潑外向，不喜歡當規律的公務員。
我從小唯一的堅持就是知道自己愛畫畫。我唯一願意自動參加的活動是學校的戶外寫生。
當時我有一個功課很棒的鄰居：美伶。

這個美伶是鎮上家喻戶曉的模範生，米店的千金，家境好，人長得美又聰明，不論演講、讀書都是全校第一，米店的牆壁上處處貼滿了她拿到的獎狀。

美伶住在我家隔壁左邊算去第五間，我們兩人是同年，想當然爾，住在她隔壁，我一定遭遇到很大的壓力。可是，說真的，我並沒有這種感覺。我從不會拿自己的弱項去比人家的強項，她的確是厲害的角色；但是，畫圖可是我第一。
國小三年級時，媽媽心血來潮問我：「隔壁米店的美伶很會彈鋼琴喔！妳要不要去學？」
跟別人一樣？我拒絕。媽媽苦心跟我勸導說：「鎮上大戶人家的女兒哪個不是學芭蕾舞跟彈鋼琴哪？﹂沒興趣的事，我也拒絕。


「反正，我已經問過妳了。等妳長大後，不要怪我沒有給妳上才藝課喔！」媽媽有點動氣了！
我猛點頭說：「對對對！是我甘願的，一定不怪妳。」

我分不清楚媽媽是不是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因為她有四個孩子要照料，其實，她也夠忙的。
說來好笑，我的媽媽認為再能幹的女生也抵不過走入家庭的命運，所以她一直認為女生不用太厲害，常常看著電視台漂亮的女主播暗示我說：「女生早晚要結婚，不要太強太能幹。像這個女主播一定嫁不出去。」

我媽其實是個很能幹的人，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自我矛盾。

小時候的事情回憶起來還蠻好玩的，六歲的時候，因為隔壁的義豐百貨行常常做活動，會邀請當時的電視紅歌星站台，如當年三台最紅的劉秀雯跟王孟麗來全省巡迴銷售蜜絲佛陀化妝品。
（劉秀雯跟王孟麗跟現在的楊承琳一樣紅。不要懷疑，當年是1974年，你還沒出生！！！）

大明星來的時候，義豐百貨行要放鞭炮跟獻花，我們兩人常常一起當花童跟大明星拍照。
米店千金美伶是這條街最優秀的孩子，她的母親是百貨行的常客。
美伶的母親為了這個活動會特別帶她去美容院，將她長長的秀髮梳起兩條長辮子，再綁上粉紅色緞帶。我是上去獻花的【保障名額花童】，不用特別整理我的短髮。
因為，我是房東的小孩。

懵懵懂懂的童年就這樣過了，十二歲那年，有一次戲院正上演【白蛇傳】，我跟美伶一起去看。
走在通往戲院的小巷中，我暗地幻想我們是青蛇與白蛇。
我打算自己演頑皮的青蛇，她是演白蛇的那位女主角。

突然間她偷偷告訴我她的遠大計畫：「跟妳說，我以後要念北一女，再來要唸師範大學當老師喔。」
「蛤！什麼？妳要念北一女喔！聽起來好像很厲害。」我說。
兩秒鐘後，我有點白目，問她：「北一女是什麼？」
她瞪我一眼不回答，似乎感嘆著：「哎！不跟妳這樣成績普通的人說了，說了妳也不懂。」
那時候傻傻的十二歲小孩哪知道什麼是『北一女』，只感覺她一生似乎都規劃好了。
長大後輾轉得知：優秀的美伶一生真的照她所計畫的步驟走，一步都沒有差池過。

最近相見過一次，聊起小時候往事，她感嘆地說：「人生只能儲存應變的能力，無法規劃什麼的，從小我的人生都是一帆風順。後來面臨了家中生意由盛到衰的景象才改變了我的觀念，原來人生的真諦是無常啊！」
或許體會了苦的滋味，才能明白酸甜。

我的性格在跌跌撞撞的求學跟工作經驗裡面，就能清楚的看到。
幸好當公務員並不是我今生的目標，不然哪來強森乳酪蛋糕店。
後來，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在鎮上，賺的薪水只有都市的一半，媽媽開玩笑說我薪水太少，為了駁斥她的理論，我在鎮上日夜兼差三份工，包括廣告設計公司、貼紙印刷廠、排版編輯公司。
兩年下來，設計、印刷、排版樣樣精通。



我是活力四射的人，悠閒的鄉下小鎮總是讓我悶到打瞌睡，兩年後進入台中房地產業、百貨業跟廣告業讓我如魚得水。這幾個行業都很精彩，讓我十多年來看見許多社會百態。
首先最讓人驚奇的是房地產業的大起大落，1985年股票漲到萬點，土地跟房市交易熱絡，台灣錢淹腳目。設計師恭逢其時，包括建築設計、景觀設計、廣告設計、視覺設計都是超夯的行業。

那個時期，讓設計、企劃、文案這些人家認為【沒有出息】的行業，一飛沖天，獲利可觀。
企劃設計人員常常全力以赴熬夜衝刺案件，結案後不但能夠專案分紅還有出國招待，依案子的大小分紅一、二十萬是很常見的。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馬上遇見這份幸運：來台中第一份的房地產設計工作，讓我被拖欠了三個月的薪水。我的代銷企劃公司老闆陳總，穿著西裝筆挺的亞曼尼名牌衣服上班，拿的是高級名牌包，特徵是常常聽見他在電話中吹噓自己的財務狀況以及行銷能力。他通常早上跟地主開會談案子，下午則把賓士汽車押進當鋪，狼狽地跑銀行三點半的票。


後來當週轉不靈變成常態，他會挪用員工薪水去軋票，隔幾天找到資金再去贖回賓士汽車，順便發一點點微薄的薪資。只要有人想罷工，他總會採取溫馨政策買一大袋剛出爐又香噴噴的麵包跟員工【博感情】，拜託我們繼續留在公司幫他趕工熬夜。這樣的情形重複了三個月，我拿到薪水就離開了。那是第一次來台中工作受到的惡劣遭遇。
我認知到：人不能看名車、名錶、名牌包，也不能富貴險中求。



離開房地產後，第二份在台中的工作是應徵【百貨公司櫥窗設計人員】。
啊！我只會平面設計不會櫥窗設計，但是為了面試，只好硬著頭皮上。首先在晚上火速趕往其他百貨公司研究櫥窗展示，接著再去書店買幾本【歐洲櫥窗擺設精選】回家。臨時抱佛腳很有效，幸運通過面試。
其實我去應徵百貨業的工作是想體驗身處名牌、花花世界的感覺，但百貨業工作量有時輕鬆過度，有時又累到翻。原因是是看檔期大小。比如五月母親節，十月週年慶都屬於大節日，不但要熬通宵更換櫥窗主題佈置，大家還常常一起工作到天亮，累到要爆肝。

進了這個行業才知道，專櫃小姐很多都因受不了名牌的誘惑而刷卡負債。

我的好朋友珍妮在百貨公司的歐洲名品站櫃，有一日她告訴我她背負了六萬元的卡債（或許更多），現在只能用循環利息付款。「整整是妳的薪水的兩倍？」我很震驚的問她。

珍妮無奈地說：「專櫃的衣服一件動輒上萬元，整套買下來金額比我一個月的薪水還多。更何況大家都會互相比較行頭，刷卡也不會心疼。哎！工作久了，有時候真的分不清衣服標價跟現實生活真正收入的差別。」

倘若一件名牌衣要價上萬元，來客都是收入上百萬的富豪，而她們的薪水含獎金只有三至五萬，看久了真是很難把持消費水平，又怎能不擾亂自己的真正價值觀。
所得跟眼界有相當大的距離，如何自我平衡，這又是一個值得思考的事情。


我最喜歡做旅遊廣告跟麵包店包裝設計。也設計過武器與手槍海報、跟柏青哥彈珠機臺。
但是讓我最難忘的案子是一件設計歐美進口保險套與驗孕棒的外包裝案子。


這個保險套品牌老闆是個年輕人名叫阿亮，忘記是誰介紹的，記得我們配合了一整年，他老是神神祕祕的約我在紅茶亭看稿、公司亂七八糟像倉庫，總是讓紙箱佔據著樓梯的道路。我懷疑他是黑道份子有隨時要落跑的準備。可笑的是，我幫他設計情人節保險套竟然大賣，他非常欣賞我的設計工夫，從此一直委託我。我的十二款星座圖案的保險套現在還在市面上出現。

保險套盒子背面是樣品的解剖圖，阿亮進口的時候沒有提供國外說明書，都在台灣分裝製造。
所以，不論是超薄型、顆粒型、螺紋型、貼身型或是平滑型，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保險套都必須靠我自己吹氣球臨摹畫出來。哎！賺錢嘛！只能全力以赴了，畫圖簡單，只是，尷尬了些。


合作一年，本來還蠻簡單順利的，後來阿亮被合夥人倒債，貨款不足之下，他竟以整箱的商品跟我抵銷設計尾款。我看了真有點傻眼，難不成要我拿保險套去夜市擺路邊攤換現金嗎？
這件事情以搞笑收場，打幾通電話就被以前的同事們整箱買走，薄利多銷還多賺了兩成。

回鎮上時，又見媽媽還是瞪著電視主播秀麗的容顏說：「女孩不要太能幹，會歹命啊！」

我啞然失笑，外面的世界真好玩。其實，媽呀！妳不要幫我找平順的路，人只要做的是自己的興趣，再忙再累都是喜樂，沒有當人人稱羨的公務人員，我換來的卻是更有趣的人生。

強森乳酪蛋糕店 電話：04-22540583
台中市南屯區河南路四段394號（公益路口．信義房屋旁）